2006/10/03

致F, 1999~2000




我把里爾克的詩抄在筆記書裡,不甚了解卻感覺舒服,詩建構出一個完整而獨特的世界…。
我該如何活得更加坦然更加自得,在資本主義世界裡,人如何找到自己?
寫作的過程中,我不斷的挖掘自我,可怕,但是身不由己,我想說點謊話,在文字裡努力隱藏些什麼,但是,什麼都藏不住,即使是潛意識的想法,也是如此殘酷的赤裸呈現,也許我真的太年輕了。我試著停筆,抽離,試著不那麼貼近本我,然而,只是換來一個又一個倉皇的夜晚……

睡不著,起來寫信。

躺在床上想了許多事情,非常疲累卻無法入睡。弟從台北打了電話給我,他說今天睡朋友家,要我別擔心。掛上電話,我清醒了,於是,起床,用冰冷的雙手打字。天氣實在夠冷,我穿了兩雙襪子,懷疑因為過去幾年的刻意節食,造成我的身體如此虛弱,我是如此怕冷,好幾次雙腳冰得睡不著覺。

讀了楊澤的詩,還有他那精采的後記。其中有這麼一段話:「純真」絕非一則失效的傳奇,「純真」的命運也正是愛欲的命運。對我而言「真我」可能一時沉淪,誠實的愛欲才能引導被現實囚禁的詩人,去重新發現思想與熱情的軌跡,追尋自我與他人的連結,試探命運,狂舞憂鬱。

我讀了許多文字,卻寫了少之又少的文字,寫作對我而言,已經是越來越沉重了,因為,我是如此不滿意自己創造出的字句,它一點都不吸引人,反而像是無病呻吟,或許我根本不應該寫書,但是,我好像沒有退路了。

我看了波娃的《越洋情書》,開始相信,我或許還有機會熱切的愛一個人。

前幾天跑去台北,走了好長好長的一段路,從天母到士林,不知走了多久,只覺得雙腳微微酸痛,卻十分過癮。台北真是個好地方,至少有人行道,而中壢,根本沒有行人的空間。

我在這裡幾乎不散步,因為環境太差了,偶爾興起會到中央大學走走。這附近有一個國小,操場裡有鞦韆,我很喜歡盪鞦韆,可是,每到傍晚,那裡總是聚集許多人,都是小朋友在盪鞦韆,我根本不敢和他們搶。晚上的學校實在過於陰森,不然,在晚上盪鞦韆應該很舒服¾¾前提是在夏天。

我不喜歡這裡,我計劃明年要搬家,哥說我簡直是瘋子,一天到晚搬家。

天很黑,我的背膀十分酸痛,快25歲了,除了意識到食物不能過量外,我還發現身體的逐漸老化,真希望能趁現在生個孩子,但是,現實環境不容許,畢竟,我想要的僅僅是懷孕的感覺,並非包括之後的養育大任。
晚安 1999/12/22 AM04:55

我不認真工作,多數時間是在閱讀,發呆,或者躺在床上失眠。爸爸一個會命相的朋友,說我將來有成,但是,30歲以前工作不順,我想,大概是我在工作上不夠認真,並且毫無決心所致吧。

其實,我很想有所改變,但是,我缺乏力量,並覺得深深被牽絆著,我曾以為自己是存在主義信徒,但是,我有點宿命思想,尤其是家變後,有些想法不若從前直接了當,不若從前充滿希望。也許我可以去出版社上班,因為,我需要一點鞭策,而且我相信自己的辦事能力。 1999/12/23 PM11:10

今天是平安夜,我睡得很晚,下午一點起來吃了半個便當,一塊雞肉都吃不下去,我對肉的感覺越來越差,經常因為多吃了一點肉而感到噁心。原本想在吃完飯後起床工作,卻還是小睡了一會,這麼冷的天,我實在沒什麼心情寫作。
我考慮今晚是否要出門,是否要稍微打扮一下,是否要擦上口紅,讓自己看起來有氣色些,這支口紅的顏色極淡,只是為了讓我看起來不那麼像生病,事實上,我非常討厭化妝。
平安夜,依舊是無聊的,朋友找我去舞會,天氣實在過冷,我只想躲在被窩裡。

不曉得你的平安夜是否一樣的寒冷……1999/12/24 PM05:57

昨天到南陽街走了一遭,突然發覺自己漸漸無法忍受人潮洶湧,整個腦子膨脹欲裂。
我還去了師大、市圖龍山分館,重慶南路。
還有市圖龍山分館位於小巷子內,毫不起眼,空間窄小,無人光顧,但是,感覺不錯。

千禧年來了,今天下午打電話給爸,要他到農會整理自己的債務清單,因為誰都不知道千禧蟲會惹什麼禍,但是,爸爸不相信我,他覺得沒那麼嚴重…… 而我的戶頭,郵局只有幾百元,銀行只有一千多元,真希望千禧年後,數字尾巴多一個O,這樣我就滿足了。
千禧年願望就是我的書能在農曆過年前完成……僅有的願望,也是唯一能靠自己完成的願望。1999/12/29 PM5:52

擠不出一點字,真懷疑自己的寫作能力,還是我還沒釋放自己的靈魂……
剛才對著螢幕發呆良久,最後居然睡著了,滿累的,生理時鐘大亂,瞌睡蟲總是來得不是時間。
最近不冷,但是,我的寫作靈感還是冷卻的,沒有回溫。1999/12/30 PM10:30

我知道,我應該上床睡覺,我累得想吐,全身僵硬不舒服。書快寫完了,壓力很大,躺在床上只要想起書的事,就會失眠。我頭疼,不知該寫些什麼…… 2000/01/13 AM05:45

每次寫完的東西,隔一天之後看它,自己就會覺得那是垃圾。
對於寫作,我永遠都無法滿意。2000/01/14 AM03:45

我聽見你的留言了。
氣溫不算低,我的四肢還是發狂似的冰冷。
過年期間到南部拜訪朋友,他那會算命的父親,看著我的臉說:「妳的身體不好喔。」之後開始解釋,說我的眼睛大,額頭高,雙頰不宜過瘦,命相學上,臉頰凹陷不太好,還叫我多吃點。他為我測字,我選了「中」這個字,因為桌上剛好有一本書,書名是中字開頭,我就隨性選了這個字。只能問一件事,我問的當然是寫書的工作。
他的解釋是,「中」即「仲」,我要寫書必須依靠「仲介」,也就是要有「關係」,才能有機會。我心想這是廢話,這個社會幾乎無處不需要靠關係。結論是,如果要寫書,頂多糊口,不能賺大錢。
其實,在過年前我已經找了一份要上班的工作。附近一家咖啡館前陣子開幕,總店在台北天母,我挺喜歡天母那家咖啡館,老闆在這邊開分店,剛好給我謀生的機會。2月21日開始上班,隔週休二日。工作時間是早上7:30至下午3:30。下班後我還是有很多時間可以寫書,而且不須把咖啡館工作帶回家,可以專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兩天把珍‧古德自傳讀完,感觸很多。

想起過年期間拜訪外婆,看見舅舅家中各處擺設了5、6個自製的鳥籠,這些用鐵條做成的鳥籠,還纏繞了綠藤葉,因此,鳥籠裡面看不見外面。其中3個關有鴿子,鳥籠不大,鴿子在裡面幾乎是動彈不得。當時我輕聲的對小弟說:「舅舅這麼做,有點變態。」我看著其中一隻鴿子,牠用啄子試探鳥籠各處,似乎是在找出口。這隻鴿子一定很難受,假設我們有腳卻不能走路,那多痛苦啊。舅舅在想什麼呢?他為什麼要做這些鳥籠,把鴿子關進去,每天餵食牠們,也許舅舅覺得自己就像這些鴿子吧。

我喜歡珍‧古德自傳,幾乎有一種馬上去買這本書寄給你的衝動,但是我很窮,目前身上只有一千多元,下次領錢是3月初。而我擁有的這本是從光華商場舊書攤挖到的,很新,簡直像一本新書,但是我只用了一半的價錢買下來。

我很羨慕珍‧古德的人生,尤其是她生長的環境,雖然貧窮,卻極為豐沛。她的家庭有一種近乎完美的信仰,相信人的力量與道德。她有一群默默支持她,始終給她希望與力量的家人,尤其是她的母親。這點甚至是令我忌妒的,有時會懷疑珍‧古德的樂觀,她那極為正面開放的想法,甚至認為她是不是因為太幸福,才會這麼相信人類,仍然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愛……

珍‧古德給我的另一個啟示是,我已經不太需要女性主義的力量了。因為一個女人只要有充分的自覺,絕對可以活得不一樣。女性主義存在的部分原因是為了喚醒那些活在牢籠中而不自知的女性,也是要提醒剝削女性的人們(不分性別):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

珍‧古德沒有提到自己是否有女性主義思想,但是她的確活得很自由。這些力量來自她本身,讓她超越了體制的束縛。吳爾芙曾經說過,如果莎士比亞有一個和他一樣有才氣的妹妹,絕對無法像莎士比亞這麼成功,她必須為自己的才氣以及自覺能力付出代價,最後往往是橫死街頭……然而,在今天,女性身處的地位不如以往了,一個女性其實不需要女性主義的護衛,一樣可以做自己,只要自己願意努力,雖然過程還是會非常辛苦的……

珍‧古德還提及了人類殘害同類與其他物種的種種……人類的「文化物種形成」,造成的結果之一是,社群與社群之間的相互排擠甚至攻擊…… 我於是想到最近總統大選的省籍情節問題,覺得人類實在很無聊。還有我始終覺得當兵是一項怪制度,人類花費金錢時間,訓練一堆兵,只為了將來有本錢去廝殺另一國的人類……
這是一個我無法理解的世界。2000/02/13 21:21

今早在一本書中看見一段話,想起「紅色警戒」這部電影。
這段話是:「在今天,全人類都成了他自己創造出的核武器的囚犯,成了同樣是他自己創造出的政治制度囚犯。心驚膽跳的人類正焦急的盼望知道是否他能從自己所創造的物的力量中拯救出來,從他所任命的官吏的盲目行動中拯救出來。」(佛洛姆解釋馬克思異己之說的一段話。 )
當時看「紅色警戒」時,沒想到這些,只是強烈感覺到影片的虛無感,片中看不見敵方,永遠看不見敵方,然而,還是必須前進,必須和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對抗……如今我想,那看不見的敵方就是人類自己吧。我很喜歡這部片,有很深的哲學意味在其中,可以反覆思索,可比「搶救雷恩大兵」誠懇多了。

今早我還去了一趟傳統市場。
其實有點怕傳統市場的環境,地板永遠潮濕粘膩,四周都是怪氣味,但是,卻很喜歡傳統市場裡的某種生命力……不知該怎麼形容……每次去傳統市場,都會有一種「大家都很認真過生活」的感覺,嗯,就是這樣吧。
2000/02/18 22:54

上了兩天的班,生理時鐘漸漸恢復正常,幾乎撐不過十點就昏昏欲睡了。臉上的痘子明顯減少啦,只是喝咖啡對皮膚不好,據說學煮咖啡時,要喝大量的咖啡呢。第一天上班,做了好多份義大利熱烤三明治,一輩子沒做過那麼多三明治…… 面對客人時,還是一副孩子樣,今天店長說:「妳很直喔。」因為我只要出錯,就會傻笑,即使是在客人面前,店長說:「不論如何要強作鎮定。」看來,我要學得還很多呢。

最近好冷啊,這些信什麼時候寄給你,實在沒有頭緒,不知道要寄到哪裡,是要寄到竹南,還是寄到軍中呢………每次寄信給你,都怕會寄丟,有一部電影「郵差不按鈴」,裡面的那位郵差先生心情不好,就會把一袋又一袋的信,找個地方扔了。不知道台灣有沒有這樣苦悶的郵差?不過,辛辛苦苦、誠意萬分寫出來的信,如果被丟了,實在是一件令人討厭的事。

我準備要休息了。
2000/02/22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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