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4/11

查理考夫曼的人生探問



認識查理考夫曼(Charlie Kaufman),是從電影蘭花賊(Adaptation)開始。看完電影,馬上對查理考夫曼感到著迷,他是一個怎樣的人?為什麼能夠寫出這樣的劇本?2005年,當查理考夫曼以《王牌冤家》(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獲得奧斯卡最佳編劇獎時,我已陸續看完他的《王牌冤家》、《神經殺手》(Confessions Of A Dangerous Mind)、變腦(Being John Malkovich),至此更加深我對他的好奇。今天,查理考夫曼已被公認是編劇奇才,當年他以《變腦》一夕成名,評論者認為他的電影足以和存在主義哲學家卡夫卡或寫《愛麗絲夢遊仙境》的路易斯卡羅相對照,他卻滿不在乎地說,他的電影是「about nothing」。

意識是可怕的詛咒,我會思考,我有感覺,我受折磨。

雖然是「about nothing」,但是查理考夫曼的作品確實打動了我。人為什麼不快樂?在物質世界之外,人類的想望是什麼?查理的作品無不在討論人類的心靈,「生存焦慮」貫穿其所有作品。在《變腦》當中,主角奎格坐在猩猩旁邊說道:「當猩猩很好命――。意識是可怕的詛咒,我會思考,我有感覺,我受折磨。」奎格是個不得志的傀儡藝術家,無意間發現通往約翰馬可維奇(John Malkovich)心靈的入口,甚至收錢讓顧客進入約翰馬可維奇的腦袋裡。對劇中角色來說,「變成約翰馬可維奇」成為拯救自己的方法之一,他們渴望進入約翰馬可維奇的身體,體驗約翰馬可維奇的心靈,用約翰馬可維奇的視角觀看世界,進而透露了每個角色自身的生存焦慮。奎格最後甚至躲在約翰馬可維奇身體裡,完全取代了約翰馬可維奇,不但把約翰馬可維奇當成大傀儡來操縱,竟也在現實生活中成就自己的傀儡事業。但是,已經擁有名利的奎格還是無法逃脫自己的心靈,雖然他「變成了約翰馬可維奇」,他依舊是個會思考、有感覺的人,他的內心還是受到外界環境的牽制――他還是受盡了折磨。

對人而言,適應是幾近可恥的,跟逃避一樣。

人為什麼那麼不快樂?為什麼會受制於「心」呢?在另一部作品《蘭花賊》(Adaptation)中,查理考夫曼對此有更深的討論。故事從一位叫做查理考夫曼的編劇開始,他正試圖將《蘭花賊》(The Orchid Thief)這本書改編為劇本,《蘭花賊》的作者是蘇珊,該書寫蘭花也寫蘭花賊約翰。從頭到尾,我們看到一位相當焦慮的編劇,他寫不出東西,找不到適當的切入點,經常睡不好,還頻頻在夜裡想著所有認識的女性自慰,包括蘇珊。蘇珊是一個不快樂的人,儘管她擁有人人稱羨的身分地位。劇中的查理考夫曼因為寫不出東西,進而追蹤蘇珊的隱私生活,知道了蘇珊不為人知的秘密:她和約翰的特殊關係。劇中一段約翰和蘇珊的對白,寓意深遠。約翰說:「知道我為何愛植物嗎?因為牠們很善變,適應是一種很深奧的過程,那意味著找出生存之道。」蘇珊聽完後,意有所指的說道:「但那對植物比較容易,牠們沒有記憶,牠們只要繼續活下去,但對人而言,適應是幾近可恥的,跟逃避一樣。」故事裡的角色都是受制於自己的記憶,而得不到快樂。查理考夫曼因為小時候曾在無意間,聽到別人批評自己的雙胞胎弟弟,而感到自己也被批評,從此惶惶不安,對自己完全失去信心。蘇珊受制於自己過去的平淡人生。約翰則因為意外車禍間接殺了自己的母親和舅舅,導致後半生活在陰影裡。這個故事隱隱向我們透露,人要快樂何其難,因為人有記憶。

純潔無瑕的人太幸福了――,純淨的心靈裡有永恆的陽光,禱告都靈驗,願望都得以償。

既然人受制於記憶,那麼消除了記憶,人是不是就會得到快樂?查理考夫曼在電影《王牌冤家》(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提出了大膽的假設。劇中一對情侶,在分手後承受不住失戀的傷痛,雙雙找上「忘情診所」來消抹過去的記憶。但是,當記憶被一點一滴抹去的同時,男主角卻發現自己並不想失去那段記憶,因而在意識裡開始逃脫――。《王牌冤家》原文片名來自英國詩人波普的詩:「純潔無瑕的人太幸福了,世人都健忘,遺忘了世人,純淨的心靈裡有永恆的陽光,禱告都靈驗,願望都得以償。」(註一)那麼,劇中其他成功消去記憶的人,是否就擁有了純淨的心靈?心裡是否就有了永恆的陽光?查理考夫曼給了一個妙答――就由讀者親自去領會了。

(註一)英國詩人波普(Alexander Pope))的詩:http://www.monadnock.net/poems/eloisa.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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