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09

自己的路






恍恍白日,我又搭上通往市區的捷運列車。

車廂裡,一個女孩單手玩著手機裡的電玩遊戲,刺耳的電子合成音樂強硬的塞爆整個車廂,為了躲避那可怕的噪音,我來到最後一節沒有座椅的車廂。金黃日光穿梭跳躍於高低起伏的灰色建築物,像在追逐著列車。久未出門的我,幾乎是貼著玻璃而站,硬是想把陽光多留在臉上一會。

當列車駛進北投捷運站,剎車咬死的瞬間,我看見一個穿著灰色袈裟的出家人,就站在我正前方的月台上。隔著列車軌道,我們四目交接的時候,她的雙眼炯炯有神,堅毅,決絕,彷彿在逼視我。很快的,我把眼神移開,若無其事的看著交錯光影切割著現實的一切表象。

為什麼要閃躲她的眼神,我問自己的瞬間,也兩腳踩空似的掉入回憶。

當時我未上小學,一家人住在土造屋舍,屋內不見天日般,陰暗,潮濕,還有盤旋不散的寒氣。有一陣子母親將倉庫租給一個修行的人。在我有限的記憶裡,她年約四十,後腦杓總有一圈髮髻,膚色偏暗,面容慈祥,說話輕輕的,和母親的大嗓門有天壤之別。她從不和我們一起吃飯,大部分的時間都留在自己的房裡。我的父母是以賣豬肉維生,父親是個肉食主義,堅持人要吃肉才會健康,母親則認為,會選擇吃素修行的人,都是因為罪孽太深。當大人說到她的時候,總帶著奇異的眼神、特殊的口吻,只因她是吃素的人,不吃肉,和我們都不一樣。雖然在我年幼的心裡,她是個神秘的人,卻也有溫暖的一面。不知幾回,我們家幾個孩子,餓著肚子卻等不到母親回來,也找不到食物。這時,只要她沒出門,就會以鹽巴沾米飯,為我們親手揉個圓形飯糰,餵我們吃。那飯糰滋味如此美好,至今我仍無法複製。

後來,她搬走了。不記得是為什麼,也無法記憶她離開的情景,但那份不捨的感覺依然清晰。時至今日,我還是會想起她,想她一個人的修行生活是靠著什麼支撐下去,畢竟這不是常人的路,需要的不只是力量,還有勇氣。

列車緩緩離開的時候,我仍努力攀爬出自己的回憶。月台上穿著灰色袈裟的出家人仍──站在原地。而她那堅毅的眼神,卻被我,偷走了。

1 則留言:

匿名 提到...

偷得好!阿彌陀佛